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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四、真是玩儿命了
在安顺市只呆了一天半就出发奔昆明了。路不是很远,也就有四百公里上下,却走了三天三夜。因为坐的是汽车,走的是平均海拔近三千米的山路。
群山连绵,峰峦叠嶂,葱郁环抱,风景真美。
然而,路却相当地难走。围着一座山要兜十几个圈子,才能上另一座山。从这座山上的盘山路看另一座山上的盘山路,蜿蜒崎岖,或断或连,让人们毛骨悚然。
冯宝华跟魏文亮说:“我四十多岁了,头次走这样的路。可真是够悬的。”
魏文亮闭着眼:“跟我一样,您就撒手闭眼,什么都别想了。”
总走山路,司机们当然有很丰富的经验(在以后的近半年中,慰问团大多走的是这样的山路),演员们当然只是虚惊。过了大山哨、镇宁,汽车停下了。人们都下了车,陈若飞宣布:“咱们到了黄果树瀑布!”
黄果树瀑布素有“天下奇景”之称。是中国乃至亚洲最大的一个瀑布。还离瀑布有一段距离,人们已经听到了水石相击的巨大声响。来到瀑布,人们无不惊叹。只见河水从断崖凌空飞流直下,倾入崖下的犀牛潭中,势如翻江倒海。急流飞下,腾起一片烟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又化作一道道彩虹,幻景绰绰,奇妙无穷。在瀑布对岸的高崖上,有一副对联:白水如棉不用弓弹花自散;虹霞似锦何须梭织天生成。
望着黄果树瀑布,魏文亮感慨万千:祖国山河如此壮丽,我该为祖国做些什么呢?身为共青团员的他马上就有了答案:说好相声!
又坐上汽车,再次走进群山。
李润杰递过来几张纸。说:“文亮,对口数来宝写完了,你看看,背背词儿。”
魏文亮接过来就看了,一边看一边数着词儿。把词儿数完了,就说:“太棒了!”
“你就唱甲。开始背词儿吧,有不合适的地儿,你随便改。”
魏文亮的脑子好,只用一天的工夫,而且是在汽车上,就把词儿背得滚瓜烂熟了。第二天仍是在汽车上,他就跟李润杰排练了。慰问团到了昆明,已经是第四天了。李润杰把排练完了对座数来宝的事向陈若飞做了汇报。陈若飞听了,兴奋地说:“神了!”
这次慰问可以说昆明是大本营,由昆明再奔赴各个慰问点儿。头一个要去的大地方是有中国“锡都”之称的个旧。就在昆明和个旧的中间,有几个慰问点。而其中的第一个地方叫黑井子,就是陈若飞出发前所说的那个地方。到了黑井子,天已经擦黑了。慰问团到时,部队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除了有当地的各种新鲜蔬菜,还有大碗大碗的肉。很是丰盛。吃完了饭,人们几乎都休息了,魏文亮却开始了采访。一位营长给他做了比较详尽的介绍,当然是一些官兵,尤其是连长们的先进事迹。他很认真地做了记录。采访后还要把所采访到的材料糅进相声《好连长》中去。
魏文亮回到他住的房间,就开始了改段子的工作。听了那位营长的介绍,他很受感动。躺在床上睡不着,心情太激动了!明天要参加黑井子隧道开通的庆祝活动。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向陈若飞请示明天他上几个节目。陈若飞居然说:“看你的情况。几个节目有把握,你就上几个。”这样的回答是他绝对想不到的。毫无疑问,这是对他最大的信任,相信他上了台准有效果,受欢迎。“我要上五个节目。”陈若飞听了眨眨眼,“你受得了?”他说:“团长,如果我受不了,不就不说了?是吧?”陈若飞回答得很干脆:“那就上五个节目!”
魏文亮说相声一天说五六段是经常的事。可要在一场演出中上五个节目,而且艺术形式又不同,这却是破天荒的事了。他最担心的是和李润杰的对口数来宝,今天在车上才排的,没有太大的把握。他想:是不是应该再练两遍呢?李润杰是个很勤奋的人,他还没睡,正在写着什么。见他进来了,李润杰就说:“是不是来跟我练两遍数来宝的?”
“李老师,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呀?”
“团长跟我说了,你跟团长请了战,明天就要上这块活。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不认真的人。词儿还不是很熟,我就想到你会来找我。”
“可是耽误您睡觉了。”
“你来了,练好了,我再睡觉就香了。你要是不来,那我才睡不好觉了。你说是吧?”
这爷俩儿说练就练,李润杰写的段子,他当然很熟。魏文亮的词儿从头到尾,没吃一个栗子,顺顺溜溜的。李润杰笑了:“行了,再练就是瞎耽误工夫了。你小子就是灵!”
黑井子隧道真是了不起,在一座山的中间打洞,洞里要铺铁轨,过火车。当时没有现代化的机械,铁道兵用的是风钻、洋镐、铁锨、小推车,居然开通了一条整整有一百米长的大隧道,而且才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魏文亮亲眼看见了,尽管他没有为这条隧道动过一镐一锨,但他的心情很激动,站在隧道口,他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他为我们的铁道兵骄傲。
在两座山的中间,有一块不大的平地,舞台就搭在这块平地上。嚯!观众可真是够多的,别说平地的人坐满了,山坡上也是密密麻麻的人。中央慰问团来了,对于铁道兵官兵,对于当地的老百姓来说,无疑是个盛大的节日。彝族的百姓来了,哈尼族的百姓来了,壮族的百姓来了……他们都穿上了颇具特色,五彩缤纷的民族服装。典礼开始了,铁道兵部队的首长、当地的领导,还有陈若飞都讲了话。之后就开始了演出。而在演出前,魏文亮和团员们了解到少数民族的观众们有许许多多的人,早在前天就在这里等候了。老百姓大多住在深山里,要到省里、州里去一趟,就要翻山越岭,走上几天的路,哪有什么机会看节目呢!所以魏文亮在演出中,无论是相声、对口词、快板,还是小舞剧,充分地发挥了水平。
看得出来,陈若飞是真的喜欢魏文亮,当魏文亮最后说完《好连长》一下来,她就迎了上去:“演得真好。真辛苦你了。”张喜林又笑着说:“文亮,你可真是够得宠的。瞧我就站在你旁边,团长连问都不问我,只问你一个。”
张喜林没有一点儿的恶意,他很了解陈若飞,这位团长是很爱才的,魏文亮有才,团长当然喜欢他。而且,团长喜欢魏文亮,张喜林也高兴。从“大”的范围说,团长喜欢的是他们这些相声演员;从“小”的范围说,魏文亮算是他的小辈儿。他所以“挑”团长的刺,也是变相的表扬魏文亮。
今天的演出有几个“第一”,慰问战斗在第一线的铁道兵官兵,是第一次;在深山里演出是第一次;为众多穿着鲜艳民族服装的少数民族演出是第一次;在一场演出中表演了五个形式不同的节目是第一次。还有一个第一次,晚上,他看见远处的山上,有一串亮光。一位营长告诉说,“那是火把,看你们演出的老百姓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说不定要走上一两天才能到家呢。”为走上几天才能看到演出的观众们演出,这当然也是第一次。山上的火把,很壮观,他心里不大好受。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相声演员,他无力扭转这种山区人民文化生活贫乏的局面。但他想到了“要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发挥出最大的光和热”!
回到房间,他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几个“第一”。
陈若飞给魏文亮一个很高的“待遇”,不再让他坐大轿车,而是让他跟着她坐吉普车。她有一个很正当的理由:这是工作的需要。他和冯宝华说了《好连长》,总是以这个驻地的连长们的事迹为主要的述说内容。因为内容真实,很受欢迎。魏文亮要逗哏,每说一次都要改动内容。工作量是相当大的。时间也很紧张,有时到了一个新慰问点儿,不一会儿就要演出。他的《好连长》排在了倒二,而因为《道喜》这个段子很火爆,安排在开场的第一个节目。他只有一点点的时间采访。短暂的采访后,他还要改词儿,背词儿,还要化妆。其辛苦、紧张程度可想而知。如果他坐吉普车,时间可以充分一点儿,因为吉普车快,总是先到一点儿。这既是对魏文亮的奖赏,更是为了工作的方便。
已经慰问了几个点儿,就要离开一个叫大平坝的地方。在去一个叫坝心的慰问点。这个地方的部队派了两位军官到大平坝接慰问团。也是巧,这天陈若飞有点儿头疼,她就请那两位军官上了大轿车,好让魏文亮在路途中采访这两位军官,陈若飞让魏文亮与她同上这辆车。走山道,吉普车要比大轿车快得多,与后边的大轿车拉开了一段相当长的距离。陈若飞估计吉普车早已到了坝心,可是有谁能够想到魏文亮和陈若飞今天改坐了大轿车,吉普车却在今天出了车祸。原来吉普车行驶到了一个拐弯处,一个疯女人似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吉普车的前边,张开了双臂乱喊乱叫。在荒无人烟的路上,多么有经验的司机也会慌了手脚。司机慌忙向一侧打了方向盘,没有轧到疯女人,可是吉普车却撞到了山一侧的陡壁。司机受了重伤。吉普车的车头都撞瘪了。
团里的人都为魏文亮后怕。的确,魏文亮每次都是坐在吉普车后排的座位上,而坐在后边是最危险的,后果不可想象。司机受了伤,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可是团员们都为魏文亮庆幸,说他的命大。当然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如果慰问团缺少了魏文亮,就缺少了一些很有分量的好节目,没了很大一部分的精彩。人们还都说魏文亮躲过了一劫,日后必有大福。
慰问团已经到了临近中越边界的白鹤桥。这是一个较大的镇子,火车就要从这个镇子的边上通过。可是离要慰问的铁道兵的驻地还有几十里路。时间比较充分,为了让团员们轻松轻松,团里就决定住在这个镇。近两个月的时间,团员们还是第一次拥有自由自在的活动时间,魏文亮是够疲倦的,可是他出去时还像是只出“笼”的小鸟,一会儿“飞”到这,一会儿“飞”到那,东瞅瞅,西望望,两只眼根本就不够用的。很巧,今天是赶场(赶集)的日子,四面八方的人们都来了。主要是彝族人,除此还有哈尼、苗、傣等民族的人。不说别的,只是几个少数民族的服装和饰品就够他眼花缭乱。比如彝族的服饰,男子大多穿黑色窄袖右斜肩上衣,多褶宽裤脚或小裤脚长裤,头前部正中蓄小绺长发头帕,右边扎一钳形结。妇女头上缠包头,扎着腰围和腰带。无论是男是女,身上都披着名叫“擦尔瓦”的披衫。这种披衫很好看,编织一件要用八九幅毛料,上端是用羊毛织成的粗绳缩口,下端有许多长达三十多厘米的流苏。不管男女,长年披用,白天用以御风雨,夜间当被子用。其它几个民族的服饰也同样好看。难怪魏文亮东张西望了。
在云南境内,先由昆明向南走,然后再往北返,穿山越岭,到了楚雄。这个地方也是个慰问的重点。在楚雄的北边,一个叫一平坝的地方。营长和营教导员亲自给魏文亮介绍情况。那位铁道兵部队的军长也听着。已经介绍了大半,魏文亮的额头突然出现了汗珠子。而且不时地皱着眉头。那位营教导员见他突然出汗,就问:“魏老师,您是不是哪不舒服了?”魏文亮是头疼,疼得很厉害,可他还在坚持听着介绍。一会儿他突然站了起来跑出去,头一低就“哇哇”地吐了。吐完,脸色苍白,冒着虚汗。
军长见了,就把自己身上披着的呢子大衣给魏文亮披在了身上,并亲自搀着魏文亮上了他的小轿车,命令司机:“快!卫生所!”
轿车开出了近20里路,到了团卫生所。两位军医认真、仔细地给魏文亮检查。
魏文亮为什么头疼,其实他自己知道原因。是个老病根儿。那是1952年,在他拜师后的没几天,学校打防疫针,不知道是不是打的过了量,他就觉得头疼。那时只有12岁,他放学快要到家门口了,碰见了舅老爷,原来舅老爷要到南市口的天昌酱园买咸菜。他很懂事,说他去买,舅老爷就给了他一千元(现在的一角钱),让他买三百块钱的。他到了酱园,因为头疼,还有点儿晕,也就迷糊了,把钱都给了人家。等他往回走,走到人民剧场,“咕咚”一声就倒下人事不省了。有认识他的人就叫来了舅老爷,舅老爷把他背起来就往医院跑。幸亏抢救及时,他才保住了命。就从那时起,他可不能沾累,只要是太累,尤其是用脑过度,头就疼。人终究是肉长的,过度的疲劳,超常的劳累能不生病?这次参加慰问团,他是够累,也就犯了几次病。好在不厉害,而且他有准备,带了一些双鱼牌止疼片。吃了就见好。当然他是从不当着别人的面吃药,而是偷着吃。还好,此时他头疼好了许多。他也是害怕,怕陈若飞不再让他采访,不再让他改段子,不让上五个节目(有一次,一位男舞蹈演员发烧,他跟着跳了新疆舞。那场演出他竟上了六个节目)。军医给他服了药,让他休息一会儿,就没什么事了。是军长,教导员,还有陈若飞陪着他来卫生所的。开始他头疼得很厉害,陈若飞的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见他的头不太疼了,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军长,就用您的车把他送回宿舍吧。”陈若飞说:“文亮,今天你就别演出了,休息。”
魏文亮听了,就“噌”地从床上蹦了下来。头也确实是不太疼了,他一弯腰,居然拿了个大顶,说:“您看我这样儿,是不是没事了?不演还行?”
陈若飞忙说:“快下来!让你演,让你演!”
魏文亮笑了:“谢谢团长。”
军长摸着魏文亮的肩头:“你是个钢铁战士!”
魏文亮又坐上军长的小轿车。
“教导员,您接着给我说说情况,大概不多了吧?”在回去的路上,魏文亮说。
“你再改作品,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陈若飞说。
“就是没有时间改作品了,我听听不是也没有坏处?”
“这倒是。”
在军长的小轿车上,营教导员又开始了介绍。
回到了这个营的驻地,“大部队”已经到了一会儿。团员们都知道魏文亮病了,又有谁不担着心呢?见魏文亮从车上走了下来,脸上不但没有一点儿痛苦的表情,还带着一点儿微笑。自从慰问开始,是因为说《好连长》的需要,他就穿上了军装(冯宝华也是穿着军装,还是四个口袋的干部服。),这个时候身上又披着军长的大衣,神采奕奕的,人们也就放了心。见人们都在车下围着,他下了车还逗呢:“同志们好!大家辛苦了!”
一些年轻的演员回答,当然也是逗:“首长好!首长辛苦了!”
在场的人无不为这一问一答而捧腹大笑。
张喜林笑着说着:“魏文亮,冒充我军的高级领导干部,该定你的罪。”
魏文亮马上低下了头:“下次不敢了。”
这俩人的话,都是包袱,还是雷子。包括军长和教导员,又都笑得前仰后合。
慰问演出就要开始,魏文亮没有耽误。他依然上了五个节目,个个节目依然表演得精彩。军长也看了演出,他和营长、教导员、陈若飞都是一样的惊讶:魏文亮表演的两个相声里,说的是这个部队的番号,讲的是这个部队的一位连长的真实姓名,介绍的就是这位连长的事迹。也难怪他们惊讶,魏文亮是什么时候把所采访到的材料加到作品里去的呢?这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四人相声《道喜》是第一个节目,他就是在从卫生所回来的路上创作出来的词儿。而《好连长》则是在节目演出进行中改的内容。
即使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那难度也是相当大的。的确,因为段子的改动不小。知道了这点,军长说:“真是了不起。魏文亮,你能不能到我们部队的文工团来,我是介绍人。”
陈若飞忙说:“军长,您可不能抢了我的先。我早就想把他调到我们中央歌舞团来了。”
“一个说相声的进歌舞团?”魏文亮说,“那不就不中不洋,不伦不类了?”
“哪这么多的‘不’呀?除了说相声,你干什么不行?再说,歌舞晚会里有你的相声,还能活跃气氛。怎么就不行呢?”“军长,您别打他的主意;陈团长,您也别打他的主意。还别说我不放他,就是我们团的团长,也不会放他的。为嘛?他可是我们团的主力,台柱子。这,您二位都能理解吧?”冯宝华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张喜林又插科打诨:“魏文亮,谁都抢,整个一个香饽饽。”
要慰问修建川黔线的铁道兵部队,慰问团又从云南省返回了贵州省。由贵阳市北上,因为这一段的铁道已经修好,慰问团的全体团员就坐上了火车。还是一列专车。车上有会议室,有单间,有可以睡得舒舒服服的床……魏文亮躺在床上:“冯老师,也真是想不到,这一道儿上有苦也有甜,苦尽甘来,咱也当了把‘首长’。”
这里的地形险恶,火车是从群山中开到这里的,这里多是悬崖峭壁。而就在这群山之中有一条约有二百米宽的大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江?”陈若飞问魏文亮。
魏文亮摇头。
“乌江。”
魏文亮目不转睛,望着滔滔的江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是在突破乌江天险之后才到达遵义,开了遵义会议的。团长,这里也真是很险。”
“是。”陈若飞同样注视着湍流,“当年没有桥,红军长征要从这里过去,其难度可想而知。”
“根本无法想象。”
“很是了不起。昔日的天险,今日变成了通途。”
他是个共青团员,是个热血青年,是个新中国的文艺工作者,一种赞美之情油然而生。在赞叹祖国大好山河的同时,对当年强渡乌江天险的红军,对在这群山之中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排除千难万险修建铁路的铁道兵产生了敬佩之情。
又岂止在这个地方,再往北走大约有二百里地,就到了遵义。1935年1月党中央在这里召开了遵义会议。魏文亮对遵义会议还是有所了解的。在会议的会址,他进一步了解到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一个伟大的转折点,是党走向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再由遵义往北走,就到了有“遵义咽喉”之说的娄山关。
长征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就是从这里传出的第一个捷报。娄山关一战,消灭了蒋介石的两个师又八个团。
魏文亮同样望着峰顶,感慨万千:“‘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是呀,一切都要从头越。”
“文亮,这次慰问虽然还没有结束,但你已经充分地展现了自己,发挥出了很大的才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而且不居功自傲。”
听着陈若飞的表扬,魏文亮认为能够参加中央慰问团就是光荣,参加了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发挥出最高的水平。他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也确实做得非常出色。做人就要把握住一个“实”字:做人要诚实,做事要实在,对人要实心实意。这是一个原则,是不能动摇的。一切都不能玩虚的。过去是取得了成绩,但那都过去了。一切必须重新开始。
离开娄山关再往北走就进了四川省,走的几乎仍是当年红军长征的路线。又多是坐汽车,也因为是慰问的点儿多。这一天到了地形险恶的蓑衣岭。铁道兵在这里钻山打洞,很是艰难。还别说铁道兵,就是慰问团的团员们在山中狭窄的山路上行驶,也够累。的确,汽车在盘山道上盘旋,一个车轮紧贴着峭壁,一个车轮紧挨着路的边沿,大约只有一尺多,须知下边就是万丈深渊。有谁不提心吊胆?
魏文亮还是跟着陈若飞坐吉普车。倘若是头一次走这种“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路,当然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或许还有点儿刺激感。现在已经没有了刺激,有的只是心悸了。他坐在车里闭着眼一言不发。陈若飞看着他竟然笑了:“文亮,睡着了?”
“没有呀!”
陈若飞还笑:“甭问,你是想你爱人了。”
“还想她肚子里的孩子。”
魏文亮并没有隐瞒自己在想什么。已经离开家有四个多月了,他怎么能够不想家呢?想得厉害。已经给家写了四封信,每封信都写了五六张信纸,讲他的收获,他的所见所闻。至于犯过头疼的病,还有路途是多么样的危险,他只字不提。他怕家里的人——父母会担心儿子;妻子会担心丈夫。他真想家,也就更提心吊胆,就怕真的出了车祸,再也见不到生他养他的父母,见不到他的最爱——刘婉华了。当然也见不到即将出生的孩子。他虽担着心,可他也想坐在这几辆汽车里的人又有哪个不想自己的家,不想家里的老的和小的?还是想开一点儿好,撒手闭眼听天由命。他这样劝自己,可还不行,只要闭上眼,刘婉华就出现在眼前。他又想:自己是人,别人就不是人?这样一想,心可就放松了许多。
慰问团到了蓑衣岭,一切依旧,仍是魏文亮先期到达,了解驻地部队的情况。但也有与其它部队不同的情况,这个部队的领导重点介绍了一位司务长的事迹。陈若飞也听了介绍,等介绍完,她就摇了摇头。因为部队领导没有重点介绍好连长的先进事迹。可她哪知道,魏文亮却胸有成竹。演出开始了,到了该演《好连长》的时候,他告诉报幕员“别报《好连长》,报《好司务长》这个名字。”他的这个决定并没有对陈若飞说。所以陈若飞莫名其妙:他怎么把段子的名字都改了?得好好听听。魏文亮、冯宝华已经开始说了,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好连长》的影子。并且几乎说的都是这个部队的,这位司务长的事迹。而且包袱是一个接一个,效果特好。等他俩下了场,陈若飞笑容满面:“文亮,你可真行,才多长的时间,你就弄出了这个《好司务长》。可真是神了!”
冯宝华笑了:“团长,文亮没告诉您?我们早就有《好司务长》这块活。在天津总说。”
“原来如此!”陈若飞大笑,“好呀,文亮!报幕的一报《好司务长》,我这心就提着。原来你们早就有这个段子!这不是跟我卖关子嘛!嗯,不过也是真不容易,眼睁相声里说的就是这个部队那位好司务长的事。才多长的时间,你就把段子改了,了不起!”
完成了在蓑衣岭慰问的任务,慰问团离开了驻地往北走。魏文亮仍是在山里转,仍是坐在吉普车里,但是路更险了,往外看,峭壁如劈,望顶莫及。可也是真好看,沿路松柏参天,山涧急流,偶有飞流急下的瀑布。路是险,可是他却再也不闭眼了,而是显得两只眼睛不够用似的,欣赏着风景秀丽的群山。很快就到了安顺场。在这里他见到了一条大河,河水汹涌。驻足河岸,陈若飞问:“文亮,这是什么河?”
“大渡河。”魏文亮在车上听司机说的。
“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安顺场。”魏文亮仍是听司机说的。
“知道这的故事吗?”
魏文亮摇头了。因为在车上司机没讲。
陈若飞是老干部,对革命史很熟。就在途中又慰问了一个驻地部队后,魏文亮又坐上吉普车,继续往北出发了。在山间行驶是缓慢的离泸定桥不到一百里地竟然走了四个多小时。站在大渡河畔,魏文亮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大渡河,河水流速很快,而且流向多变。还有那水中的漩涡和礁石令人望而生畏。就在这种环境中,居然有一座桥——铁索桥。桥身由十三根铁索组成,桥板放在桥面的铁索上,两侧的铁索就是扶手。他看到铁索之间的空隙,看到随便铺在桥上的木板和连接两侧铁索的零零星星的木栅,他就觉得这座桥就像是挂在翻滚的水面上。从陈若飞的嘴里他知道了这座铁索桥已经有近270年的历史了,他惊叹这个异常偏僻的山谷里,居然有这么一座古老的铁索桥,充满了神秘的魅力。
“真是了不起!”
陈若飞问:“你是说这座铁索桥?”
“是。”
“更了不起的是发生在这座桥上的一个很富有传奇性的故事。”
“是。”魏文亮点了点头,“我听过太平天国的故事,太平军的最后一个领袖石达开和四万多名士兵就是在这战斗了几天几夜,结果全军覆没,大渡河水被鲜血染红。石达开的妻妾和手下的大将都在河边自尽。他本人被押到成都处以了极刑。”“没错儿,你知道的够多。”
“我是听书听来的。”
陈若飞笑了:“听书也长学问。”
就在大渡河岸边,就在铁索桥前,陈若飞给魏文亮讲了红军强渡大渡河的故事:国民党知道红军要渡河,就在飞机上撒传单说,“红军的末日到了,会像石达开一样,血染大渡河。”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是在1935年5月27日的午夜,红军一军团二师四团政委杨成武接到命令,要从安顺场北上,夺取泸定桥,必须在三天内完成任务。他们翻山越岭,在路上击溃了两股敌军,到达了石月亭,这天是28日。凌晨四点,杨成武接到命令,限他在29日前必须赶在敌人前面,拿下泸定桥。看着命令的电文,杨成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从这里到泸定桥还有一百里地,路不好走,而且在路上还要打仗。要知道只有一天的时间。但命令就是命令!困难就是比天大,也要完成!他们排除了千难万险,终于准时完成了任务。凝视着泸定桥,魏文亮目不转睛:飞夺泸定桥,真棒!是从心眼儿里感激陈若飞对他真好,给他讲了许多许多,又让他懂得了许多许多。
慰问仍在继续,一直到了1966年1月9日,中央慰问团圆满地完成了慰问任务回到了北京。要进行总结,搞一场汇报演出。全体团员集中,陈若飞提出要在慰问团的所有人员中选出最优秀的,命名为“五好战士”。第一个五好战士产生了,而且得了个全票,他就是魏文亮。能够在三个“五好战士”的名额中占有一个,还位居榜首,他问心无愧。在全部慰问过程中,他很充分地展现了自己,但他绝不是为了“表现”而表现。他认为这是一次难得的锻练机会,自己就应该全心全意,把自己的全部艺术才能献给最可爱的人。他是怎么想的,他就怎么做了。当然他所具有的非凡的艺术才能,也能够使他得以发挥。在汇报演出中,他又演出了五个节目。一位中宣部的领导同志看过了之后,问陈若飞,“这个演员是干什么的?怎么什么都会,又都是那么出色?”当陈若飞告诉他魏文亮是一位相声演员后,他说,“了不起,下一次再组织慰问团,还把他请来。”陈若飞笑答,“他跑不了。”
魏文亮成了五好战士,但他看得更重的不是这点。他认为得到的最大的收获是受到了革命的传统教育,饱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已经完成全部任务了,此时,他那颗心已经飞到了刘婉华的身旁。他是太想念自己的亲人了。他哪里能够想到等他回到家,一件天大的喜事正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