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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说“荤段子”应该灭杀。这种念头很愚蠢。打一场消灭“荤段子”的人民战争是件混蛋事,有点像逼着老百姓砸了锅炼钢铁。人民需要荤段子。但是我认为相声不是传播它的最好载体。
相声是要在大庭广众下说的。讲荤段子,几个亲昵朋友酒酣耳热之际说说可以,谁不知道谁?面对不熟悉的女同志,尤其是女下级之类的已经就不好了,主要是自己丢丑,其实你的女下级真不一定在乎你这个。如果一位相声演员,单纯为了博得火爆的演出效果,不假思索和加工地说几个这样的段子,就等于是在公共场合强迫大家分享荤段子,这个不合适。如果听众打定主意是来听荤的还行,如果没做这个准备,演员就麻烦了。来了两个恋爱初级阶段的纯情男女青年,本来男青年提议的时候是打算当传统艺术听的,一听这个,“嚯——”,女的连气带臊地走了,那相声演员可就做了一件坏事。
如果听众已经打定主意来听荤段子,就像是看一场精彩的二人转,那么这个相声演员做的就是一件更大的坏事。不仅仅是他把相声重新带回到“不说人话”的阶段。而且将引起很多人对相声的歧义,对相声的品位和期望的降低,很多老艺术家和当前优秀的相声演员的努力很可能因而被掩盖,人们理解一件不熟悉的事物通常是很片面的,荤段子很容易成为这种片面。大部分网络笑话不是相声的好素材。相声和京戏一样具有中国艺术特殊的含蓄之美,一个题材具不具备这种含蓄、这种曲折,过去是相声题材的一个选取尺度。网络笑话的滑稽程度很高,但是大多是一些很“西方”、很“现代”、很直接,不需要铺陈和演化,缺乏“后味”和“厚味”,如果直接引用,等于是扬相声之短抑相声之长。很多荤段子也是这样,讲出来效果很好,但是不像是相声应带来的效果。如果相声演员非要和二人转丑角演员比赛说荤段子,也是在抑己之长。如今,一分钱三段的“极品笑话”,周星驰、豆子先生、韩乔生已经很多了,人们都已经笑得有点儿刺激过度的麻木了,繁复的相声想要不被过盛的简陋滑稽所取代,“拿来”之外还需要另立幽默的高标,杀出一条血路。文:贾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