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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3月11日(农历甲子年二月初九)晚上,天津市最大的剧场——第一工人文化宫大剧场里座无虚席,一台精采的曲艺节目正在陆续演出着,观众席里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与喝采声;然而,一幕之隔的后台却一反常态地被一种宁静而肃穆的气氛笼罩着。曲艺团的演员们或站或坐,不约而同地凝望着一位对镜化妆的老人,只见他头顶正中的一道“分界线”把黪白的头发平分两半,往下看,面容清癯两腮无肉,只有那大而且尖的鼻子鼓突着格外引人注目,藏在宽大前额下的两只眼睛虽然不大并布满了血丝,仍不时射出机智、锐利的光束,显得炯炯有神。他,正是当代相声界辈份最大、资历最深、造诣最高、声誉最隆的幽默大师马三立。往日,谁见他那副充满喜剧因素的特有“尊容”都忍不住要笑,而今天,人们的笑神经似乎同时发生了故障,一律是嘴角向下一本正经。年逾古稀的马三立并不迟钝,他敏锐地察觉到大家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变得如此庄严。于是,他率先打破沉寂,自然机趣地抖了一下“包袱儿”说:“怎么茬儿?瞧你们那模样儿,一个个跟霜打了似的!不知道的还当你们给我守灵呐,就差了奏哀乐啦!”一句话落地,大伙都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他的搭档王凤山趁势问了句:“三叔,咱今儿改块活吧?”(即改演另外一个相声段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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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马三立反问。
“不是……我怕您……”
“不能改,报上的广告都登出去了:马三立、王凤山今儿合说《开粥厂》。人家大老远的来到这儿,就为听这段儿,到时候你把活改了,那不冤了人家了吗?不成,信用要紧,活不能改!”
在场的人们也答了腔,这个说:“您可好几宿没怎么睡了,这么大的‘贯口活’可够您一戗!”那个说:“不如让报幕员跟观众们解释一下,您改说《西江月》得了。”马三立微微苦笑,轻轻挥手,平静地说:“大家伙儿的一片盛情我心领了,可节目不能变,放心,我顶得下来。”
看官读到此处,一定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马三立有什么心事不成?您猜对了,这位向以播撒笑声为天职的喜剧老人,彼时彼际正在忍受着一般人断乎难以承受的剧烈的情感煎熬:一个小时前,他拒绝了领导和同仁们的劝阻,在医院急救室里含泪暂别了与自己相依为命携手度过几十个春秋、如今病入膏盲的老伴甄惠敏,毅然登上汽车赶奔剧场,他是在强压着内心的痛楚而去为别人酿造愉悦与欢笑。
节目报出去了,台下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马三立双手抱拳缓步走向台口,深深地向热爱他的观众们鞠了一躬。说不清是对观众的感激,还是对危在旦夕的贤妻的眷恋,总之,他哭了!趁人们没发觉,他扭过头去偷偷搌去腮边的泪痕……猛然,他把头转向了台前,竟然神奇般地进入了角色,眨眼间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位维妙维肖的“马善人”。演员投入,观众入神,节目演得出奇的成功。剧场里开了锅:“再来一段儿!”“再说一段儿!”的喊声此起彼伏。主持晚会的人作难了,他怎么忍心再让老先生返场呢?马三立没等他开口,说了句“我说”就又上了场。一段不成,再加一段,直到观众带着满意的笑容陆续退场时,老人才急步回到后台,脱掉大褂儿,脸都没顾得洗,便匆匆登上汽车赶回医院。
老伴儿好像是在专门等待着相濡以沫几十年的丈夫,宁肯咬牙强忍弥留之际巨大的痛苦也不肯轻易抛开这纷纭繁复的人世。她等到了,马三立回到了她的床前。她吃力地睁开双眼看着他,嘴角浮起惨然的笑容,像是对丈夫的褒奖,也像是表达自己内心的满足,然后轻轻舒了一口气,阖上二目“睡”去了。那么安详,再也没有醒来。
这件事距今已然过去整整26个年头了,但他所展示出来的强大的人格力量,却不会因为斗转星移而减弱对人们的感染与启迪。一滴水可映大海。从这件看似平常的事件中,我们更可窥见到一位印象以外更为丰富与完整的马三立。
马三立就是相声,相声就是马三立。有的人活着,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仍然活着。太崇拜马老了,不会随着时间减退,而且越来越强烈。各行各业的人都要研究研究他,对事业,成长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