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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满语》这个活典型的北京相声,早期的北京相声,两个人一对一句,子母哏的活,从说学逗唱上讲可以归在“逗”部中。算来这块活并不复杂,甲让乙跟着自己说话,半遮半盖,最后乙明白甲在占便宜。很模式化的结构,后来很多节目都有似曾相识的内容,印象最深的丁广泉跟洋弟子说的那个“No.1,中国第一大坏蛋”,可以对比一听。
这块活后来流传不广,但是在早期相声艺人基本上都会表演。记得跟一位80多岁的老先生聊天,提到这块活,老人脱口说出“黄衣拉库,黄衣拉库”。在《中国传统相声大全(补遗卷)》出版前,天津茶馆中演这块活的刘春慧和搭档表演这块活,想来应该是跟她的师父师公(张文霞、田立禾)学的。在继承传统节目的全面性和完整性上,田立禾是很不错的老演员,而且目前也是为数不多的演员。老伴张文霞的子母活在业内也深孚众望,只不过很早就不说相声。刘春慧很早表演这块活也在情理之中。
小笑话、仿学方言、子母活、滑稽二黄,这都是早期北京相声的范围,很多节目像《六口人》为什么艺人从小就会,除了容易有效果之外,跟这些活的来源之早不无关系。随着相声艺人到了天津到了东北,这些活也传播开来。如同备份电脑文件之于现代人很重要一样,传统节目在各地的流布对于保留早期相声风貌也很重要。当然在流布过程中也一遍拆洗一遍新,继承与发展这二者在这个过程中相裹相依。作艺足迹之辗转与传艺方式之口耳相因,也为传统节目的留存提供了充沛的外部环境。后来新相声水过地皮湿的现象跟很多传统的作艺习惯逐渐流失不无关系,相声味儿的淡化有时候并不仅仅是相声节目本身。在二十世纪50年代,相声界至少是京津两地还保存着良好的风气,有活大家吃,有问题及时解决。刘宝瑞说《三性人》、《打油诗》出问题,张寿老一个口信就能起到耳提面命的效果,可见一斑。王长友配合婚姻法的颁布编写新相声《刘巧儿养猪》,天津的演员魏文华他们这样嗓子好的演员,也学来演出,大家共同为相声增添了产业。或许这些行为在当时的艺人当中并不算什么,也或许这些传统的观念在相声逐渐求新求变革中变得不再重要,以至于在新的曲艺纪录片《足迹》中提到配合婚姻法而整理编写出《婚姻与迷信》时,我却条件反射想到了很多默默无闻的非主流的节目,包括《刘巧养猪》这样的相声。对事物采用主次分明的认识态度,可以让我们有干净的感觉,但是在不远的将来未必没有干涸的感觉。
返回头再说早期相声的传播,天津和东北在传统节目的保存上较之北京要好很多,而在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上东北很可能又比天津高出一筹,这是一直坚持的观点。随着《中国传统相声大全(补遗卷)》的出版还有跟很多老艺人的聊天次数的增多,逐渐印证并丰富了对这个观点的认识。单就传统相声来说,至今在东北很多子母活、很多八大棍、节目很多细节之处还保留着相声原生风貌。原生风貌的留存原因很多,一方面跟演说者不怎么受到意识形态浸染没有被删改有关,再有一方面也跟很早就从北京分出一支去往东北求生有关,比如冯家班四代的相声家族,基本定型了东北相声的格局;比如那里保存了相声主要根脉朱门的后裔。如果按照现在的家谱来看,相声初创期的三大支脉(朱绍文、阿剌二、沈春和)至少有两支在东北得到繁衍。沈春和是早期的春评两吃的艺人,相声和评书都有门户都有成绩,他的弟子以魏昆治、冯昆志和老高二爷高闻元出名,魏昆治先生挨完打之后基本就告别舞台了,冯昆志先生举家迁往东北,四代作艺,冯家班相声统治了东北的格局,用宋丹丹的话说:那是相当的~到现在德淑珍女士还以94岁的高龄高居相声界长寿老人的榜首。单就四代艺人传承的完整性这一点来说,就很够得上其他地方羡慕东北在相声的原生态留存上的福祉了。朱绍文的孙儿胡兰亭(1882-1972)很早去了东北,50年代胡先生来天津交流作艺,同行向他请教了很多节目的使法,比如单是三人相声《金刚腿》这样的节目在京津就丢了很多内容。只可惜胡兰亭先生很快就返回东北,而鞭长莫及、千里相隔的客观条件,也使得京津地区只有翘首盼望了解东北对于传统节目整理数量和保存情况。前一段听说沈阳相声完成申遗工作,不管申报与保护前景如何,事情本身则差强人意,可喜可贺。
《学满语》后来天津茶馆中演得较多,一个是这活本身比较冷僻,另外皮薄容易出效果,再有一点这活本身也就是个小节目可以灵活组合表演。高峰跟裘英俊表演版本是目前常听到的两家,原先的宝明相声队李毅煊、李明刚,德云的岳云鹏、史爱东也表演过这段。不凑巧的是,在写这篇陋文时没来得及找出刘春慧的版本,也只是重新听了听高、裘这两版并看了看《中国传统相声大全(补遗卷)》的文本予以温习。
高峰的版本是从甲向乙各地方言入手,让乙相信甲是个语言学知识丰富的人,以教会乙简单的满语对话出国露脸为由头,最后占乙的便宜。裘英俊的版本(2009年9月庆贺谦祥益重张版)一开始就拿乙开心,明抬暗抑,北京的三位相声演员(马季、侯耀文、李文华)都是夸奖乙相声说得好然后亡故,三翻四抖,最后落在天津刘文步身上。甲向急眼的乙道歉,讲明并肩为朋,同类为友,有亏抢着吃,过渡到出国讲学满语。从垫话、瓢把到如何与“借学满语戏谑捧哏”之间的衔接是这段节目的关键。裘拿捧哏开玩笑一开到底不好,逗哏的贫气、捧哏的贱气;高从知识性方言介绍过渡到借学满语开捧哏玩笑思路是好的,只是有些头重脚轻,听到“学满语”这一番难免审美疲劳。在处理茶馆相声和节目结构关系上演员们可以更好一些,茶馆的相声也不一定越长越好。当然,这只是听了某一版某一段而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