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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纲对相声发了许多令人深思的感慨,给了萎靡不振的相声界当头一棒。这些个感慨,前人其实早已说过,只不过很多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八十年代初,侯宝林先生写了一系列关于自己从艺生涯的回忆,先是发表在北京政协主编的《文史资料选编》上,后来集结成《侯宝林自传》,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其中说了很多和郭德纲同学今天感慨相似的话语。 这些个感慨集中到一点上,其实就是说好相声,要下苦功夫,而想下苦功夫,就要找对门径,就要知道相声的基本功是什么。在八十年代初,侯宝林先生就看到了相声界提倡无师自通的弊病,所以结合自己的学艺经验,总结了相声的十二项基本功。但是,后来的各路英豪却把这些相声的基本功看的忒简单了,一味的求新求变,渐渐得忘记了这十二门功课。所以郭德纲出来,让人眼前一亮,其原因不是说他玩出了什么新的变化,而是他剥去了很多和相声无关的东西,展示出了相声的基本功,把相声的专业特性显现了出来。
侯老先生说的十二项基本功,包括开场诗、会说“门流儿”、白沙撒字、会唱太平歌词、会说一个人的、会捧、会逗、会说三人相声、会要钱、双簧、口技、数来宝。说得非常贴切,而且每一项都很有讲头。
拿开场诗来说,这里面就有很多门道。开场诗也叫“定场诗”、“垫场诗”,顾名思义,就是在撂地说相声时的开场白,就是要拿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把观众吸引过来。结合相声自身的特点,这开场诗也得有“笑果”。
开场诗中有一些是打油诗,比如“雪景诗”,“天上天上一阵黑咕咚,好像白面往下扔;倒比棉花来的冲,如柳栽花一般同;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坟头倒比馒头大,井是一个(一拍醒木)大窟窿。”写雪,一个雪字没有,而且极俗,和文人雅客关于诗境的描述形成极鲜明的对比。这种反效果,正是开场诗的妙处所在。
再比如说“大瞎话”,“腊月三十月光明,树梢不动刮大风;只刮得碌碡满街跑,碌碡让鸡蛋撞了一个大窟窿;鸡蛋坏了用钉子钉,碌碡破了用线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新鲜事儿,臭虫坐月子,养活一个(一拍醒木)大狗熊!”这些完全和人们生活常识不搭界的话语,营造出了一种幽默的氛围。“颠倒诗”也是按照这个原理去制造的,“南北大道东西走,十字街前人咬狗;捡起狗来砍砖头,倒叫砖头咬了手;有个老头才十九,嘴里喝藕就着酒,从小没见过这宗事,三轮拉着(一拍醒木)火车走”。我对这首颠倒诗很有印象,是因为小时候看过一本叫《365夜儿歌》的书,对其中的一首倒背如流,“东西街,南北走,出门看见人咬狗,拿起狗来打砖头,又怕砖头咬了手”,这可以说是上面那首的少儿版。
还有比较常见的就是那首《西江月》了,“远看忽忽悠悠,近看飘飘摇摇;不是葫芦不是瓢,水中一冲一冒;那个说是鱼肚,这个说是尿脬(sui pao);二人打赌江边瞧,原来和尚(一拍醒木)洗澡。”这段说的时候,根据个人语言上的喜好,可以些微的加字填词,不过大体上都没什么区别。郭德纲用这段时,把“和尚”换成了“王文林”,王文林老先生是“德云社”的老班底,又剃一大光头,所以这一换又多了一层喜感出来。这个《西江月》也有比较严肃的版本,说的是江湖艺人的生活状态,这来自于评书艺人(单口相声里的中长篇节,俗称八大棍儿,是来源于评书的),“一块醒木为业,扇子一把生涯,江河湖海便为家,万丈波涛不怕。醒木能人制造,未嵌野草闲花,文官武将亦凭它,入在三臣门下。”二者比较来看,就可以看出相声和评书艺术取向的不同。
开场诗其实数不胜数,可现在却没有多少人去仔细琢磨了,以至于大家伙翻来覆去听到的就那么几句,让人很厌烦。郭德纲说出了不少,有很多很有意境,不过我喜欢的却是他最简单的两首。一首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我叫郭德纲”,一股子说不出的傲气显现在话语中,可以看出此人在自己艺术上的一种自信,有着对自己以及自己所从事行当的尊敬;另一首就俗到家了,“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骑马定乾坤。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让人喷饭,也很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