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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这北京相声、天津相声这两个概念,我就一直弄不明白:哪些位属于北京派,哪些位属于天津派?
如果按演员的出生地算,张寿臣、马三立、郭荣起、常家、苏文茂……都是正宗的北京人,那么他们的相声算不算北京相声?马季、高英培、冯巩、杨少华父子、牛群、师胜杰、赵伟洲……都是天津人,他们的相声算不算天津相声?
北京周末相声俱乐部 |
如果出生地不算,是不是表演地才算划分的标准?那么侯宝林40年代在天津5年,他自己都承认他是天津的听众捧起来的,那么侯宝林的相声是不是也该算天津相声?同理,李伯祥这两年总去参加北京的相声大会,是不是李伯祥的段子也成了北京相声?
那位说你这是抬杠玩文字游戏,哪些人归天津相声,哪些人归北京相声,大家都是约定俗成的。那些长期生活在北京,表演于北京相声舞台的演员的作品,就是北京相声;那些长期生活在天津,表演于天津相声舞台的演员的作品,就是天津相声。
我们姑且就按这个定义。高德明、王长友、王世臣、侯宝林、刘宝瑞、马季算北京的,张寿臣、马三立、常家、郭荣起、苏文茂、刘文亨他们算天津的。
但这又能怎样?就能得出“北京=创新,天津=传统”的武断结论?
相声行有句老话:“北京是出处,天津是聚处。”20世纪三四十年代,恰恰是出处北京相声保守不变固步自封,而天津的相声创新求变。马志明先生在《回眸》中讲得很清楚了。您若还不信,你再读读《侯宝林自传》“又回到北京”一节:“我们来北京之前,郭启儒心情忐忑不安,他说,‘啊呀,我们在天津干了5年,干得不错,回北京可不好办哪!北京的观众喜欢我们这一套吗?’但我分析,我们回北京演出,不至受到冷遇。北京的相声演员比较保守,不如天津的相声演员肯改革,活跃。
所以说,北京、天津,创新、保守,无非是四个空泛的概念,争来争去都是一些表层的文字游戏,并没有触及创新与保守的根本症结。
创新与保守的根本症结,并不在于北京、天津这两个空泛的地域概念,而在于相声的市场,进一步说,市场中观众的审美情趣、欣赏需求。那年头天津水路码头繁华商埠,有着广泛的听众源,各曲艺园子为了在竞争中出头,花高价请有新活受听众欢迎的名角儿。咱不管旧社会杂耍行内恶霸多么横行,世道如何黑暗,但这至少还算一种正常的市场环境:谁有新玩意,就受听众欢迎,身价就高,就有机会置宅子、娶太太、抽大烟、逛……演员们挖空心思弄新玩意。
所以说,与其说那年头天津的相声演员爱创新,不如说天津的相声市场拉动了他们去创新。老年间除了常家在北京置有府第,张寿臣在天津租界有宅子,相声艺人都不安家,要么租房,要么常年住旅馆,哪儿买卖好卷铺盖就走。辛苦归辛苦,但我一向认为,这是非常良性的市场环境!只要有良性的市场环境,就不用天天扯破嗓子呼吁创新——甭操那份心,演员们自己有辙。
后来曲艺团体这一公私合营啊,话就不好说了。原来机动性极大的相声行,顷刻间被凝固了,就如同飞虫被松香固化为琥珀相仿。从那以后,相声市场这个概念越来越模糊,后来干脆没了。文革后10年相声风光过些日子,不过我一直纳闷那10年的风光,究竟算不算相声市场的风光!
经过这些年的变迁,相声“市场”的重心已经从天津转到了以广播相声、电视相声为特色的北京。所谓北京相声的创新,只是广播曲艺团为代表的广播相声给大家带来的片面印象,同在北京的北京曲艺团,建团之初实力雄厚(有张50年代该团的照片,陈涌泉属于最没能耐的),但那么强的实力最终被琥珀化了,如今连团的存在都成了问题(连续两届相声电视赛该团的选送作品水平之低,令人惊异!),根本谈不上什么创新。
马季、姜昆、冯巩为代表的广播电视相声,算不算市场运作条件下的相声?我看不算,当然广播电视相声的风光,为走穴市场的身价创造了极大的推动。这种极端畸形的市场化带来的相声创新,也往往是畸形的形式创新,越来越偏离相声的本质。
反观天津,已经从老年间的相声聚处蜕变为出处,一个个成长于天津的相声演员走出天津,聚向北京,天津相声似乎连畸形的市场都没有,曲艺团常年没有业务演出,演员们偶尔走个小穴上个堂会,让他们上茶园似乎还放不下身价。
您想,天津相声的市场化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哪来的创新需求?就算琢磨出一段新活,到哪儿比划去?
所以,如今的天津相声、北京相声,正好和60年前调换了个:天津是出处,北京的央视是畸形的聚处。畸形的市场牵动了北京相声畸形的创新,所以北京的相声迷也无须因北京相声新而窃喜;低迷的市场导致了天津相声的沉沦,天津的相声迷也无须因为原汁原味而自豪,应看到更多的生存的无奈。天津相声,时下的势态似乎可以比拟为强弩之末的乏力,要为这支箭注入力量,唯一的对策是市场化赋予活力。我不敢肯定天津的茶园肯定能为天津相声探出新路(实际上是回到了起点),但只要你每月多看两次演出,茶园老板赚到钱了,就会有更多的茶园涌现;演员的收入增加了,演员们就会把演出当回事儿而不是玩票,就会有演员投入到这种原生态的天津相声中。只要市场活跃了,有了竞争,行业就有了生命力,大家就不用愁所谓的创新,原汁原味也就不会再成为标榜的卖点。
综上所述,北京相声、天津相声,创新、保守,这四个空泛的概念,掩盖了相声市场化、相声发展动力的本质。靠电视拉动的相声创新,不是市场化行为,往往导致畸变;只要相声市场化运作好了,相声发展的动力有了,市场竞争有了,连最保守的老先生也会考虑弄点新玩意多挣俩钱,用不着大家在这里争吵传统与创新的空洞的口号了。
北京相声vs天津相声、传统vs创新的争论,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