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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有剽窃大师文字之嫌,却实非挂羊头卖狗肉。彼之“我见”,有建纲立目之功效,此后相声五十年,鲜见越雷池一步者。而我之我见却是追随了彼之我见五十年后,忽然听到从茶馆里传出来的新一代听客的惊呼:“相声原来可以这么说”,仿佛刚刚体验到了这剂可令人“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二气均分,食归大肠,水归膀胱,消食化水,不生灾病。”的可口良药。咱们这中华老字号的相友们,可别嘲笑人家少见多怪,可谓“不打不相识”。扇子打头之我见,由此而发。
有朋友习惯于把扇子打头叫“打哏”,我不以为然。这个“打”,既是相声的形体动作,又是相声语言,脱离段子的特定情节和情绪,它无“哏”可言。靠打出“哏”,是对相声表演方式的“欲加之罪”。一方桌案,一块醒木,两幅长衫,两把折扇,成为相声成为程式化艺术后的全部家当,而扇子为其首。平面媒体对相声艺术的表现,扇子是约定俗成的“代言者”。可以说把扇子和相声掺合在一块,既表现了它的“不可或缺”,也表明“文化人”对它美学价值和风范的肯定。是的,它确是个美仑美奂的艺术遗产(说它遗产,是因为眼看着它少有人问津了。没法勉强,与其忍赌西服革履的演员拿把扇子的不伦不类,还不如让它当遗产,至少可留下点念性),需要的时候,即使暴力行为,也能让人享受那声竹节碰撞出的韵律般的脆响,可不挺哏。总比抡圆胳膊煽个嘴巴子更符合民族的传统儒家风范吧。
扇子到了相声演员手里,基本就改变了它的特定功能。扇凉是象征性的,是洒脱和随意性的双重表现。说个笑话,随便聊聊,拉进了跟观众的距离。当然,上了大舞台,有了麦克风,这个近距离交流的功能就淡化了。扇子除了作演员手里需要的任何道具,使用最频繁的就是当互相打头的武器了。自从有了彼之我见,这似乎成了相声艺术最不入流的表演手段。
用扇子打头,不是因为打了头就一定逗笑。如果那样,就不用花钱去听相声了,一人拿把扇子,想取笑的时候就互相打一下。可能是不会出现相声效果,所以相声的这种打人的方式才没有推广到老百姓那里去。但是,相声演员用扇子打头,却是从老百姓那里学去的。哥儿几个、爷儿几个开玩笑,既斗嘴,也搞些小动作,给生活增添了不少情趣。当爷爷的夸孙子几句,不还奖励个脖搂吗?不会有哪个孙子会不吃这一套:“我逗你们玩儿可以,可得尊重我的人格”。相声把民间的逗笑方式作艺术处理,融入诙谐和夸张的表演手法,用扇子打头强化语言的喜剧效果,这是这门民俗艺术在其发展过程中,颇具匠心的艺术创意。
用扇子打头既然是艺术手段,就跟它表现的内容密不可分。以打贯穿情节的,大多为恶作剧,故意使坏诱对方上当,使对方“甘愿”或者不得已“挨打”,从而渲染戏剧效果;游离于情节的,大多为替代或强化语言效果,表示“你可气”、“胡说八道”、“没正形”……。由于演员的艺术素质不同,对扇子打头缺乏艺术理解,在历代相声演员中,用乱打、真打、狠打的方式,以博观众一笑的现象,也并不少见,这有演员自身的原因,也有观众群的原因。这种低俗的表演方式,已脱离艺术表现范畴,如果在今天的舞台上出现,观众也不会接受。
所以,无须谈打色变。有担心这样在舞台上重新开打,会“愚乐”观众,此论看似是对演员的告诫,骨子里却是对观众的不屑,因此总会有人对逗乐的东西不放心,总觉得有责任教化找乐儿的观众。在这里,我倒对这样好心人有一番告诫:觉得比观众高明,多个心眼,只能跟观众越走越远,观众对你才是真的不放心。扯远了,此言打住。
用扇子打头,是不是相声演员的自贱?是演员自己无自尊,不自爱,或者会被“劳动人民”瞧不起?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滑稽。但也确实值得讨论,觉得有这个问题的存在,说不定跟相声越说越变味儿都有关系。相声是语言艺术,也是表演艺术,但它跟很多表演艺术不同的是,即使是第一人称的“我”,演员也大多是在角色之外表演,因此就出现对艺术以外的“我”自身形象的树立的考虑。我是说相声的,怎能靠挨打逗你乐呢?要在电视剧里,挨打还算事吗?让你遭遇强暴,你不还照样得配合得像那么回事。没有人会说因为喜儿遭到了黄世人的凌辱,扮演喜儿的演员就失去了人格自尊。萧长华在京剧舞台上当了大半辈子丑角,生活中却是人人尊敬的导师和长者。
相声演员也是在表演,你上了台,你本身就是角色。对自己的喜剧角色患得患失,其实是对自己最大的不尊重,对自己所从事的艺术缺乏自信的表现。赵本山倒是一语道破了其中症结:“明明从事的是民俗艺术表演,大都忌讳说他的艺术俗”(大意)。从这点看,赵本山以“俗”为荣的本色,倒是很值得自诩为传播语言文化的文人雅士的一些相声演员思考。相声所以称为雅俗共赏的语言艺术,其根基还是因为它的俗。所谓提升品位,是对演员文化素质和艺术修养的综合要求,而不是让相声演员都成为传播语言的牧师——你听了我的相声就可以上天堂。
所以,对相声怎么说,说什么,尽可以讨论,却万不可随心所欲的定什么“游戏规则”,我们吃这样的亏真的很不少了。相声的游戏规则是这门艺术在其发展过程中自然形成的,你硬要强奸它,只能靠也不乏流行的“潜规则”了。
为相声演员挨打这事,圆了不少好话之后,得声明,我不是扇子打头的狂热倡导者和支持者。时代在发展,相声经历了百年沧桑,它的笑艺手段,总会在这个进程中有所取舍,假如有一天再也看不到扇子打头了,那应该就是不会再有惋惜的呼声了。只为眼下存在这么个纠缠不清的话题,说说看法罢了。可能有人不爱听,大热的天也别生气,折起扇子来,打吧。只要能败火,打打何妨! (文:六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