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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生
买卖和生意两词在商业社会中 经常使用,但时下人们的理解和旧京子民颇有不同。现代汉语中“买卖”、“生意”大体通用,区別是“买卖”可指商店,“生意”可释为经营。但在旧京,两者之间则有严格区別,“买卖”是“买卖”,“生意”是“生意”,泾渭分明。遍布古都街面儿上的各种行业,无论大小,凡是童叟无欺,言无二价,多了不要,少了不行,谓之“买卖”;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强拉硬扯,吆喝带让,并用暗码儿的视为“生意”。
旧京估衣铺即属于“生意”中的一行。那时估衣商人原分“坐商”和“出摊”两种,坐商有门脸,有字号,出摊则须赶集市,摊而售之。即使是内城和外城也原分为两行。内城以“东四西四鼓楼前”为集中地,外城则多在前门外及天桥一带。所谓“东单西四鼓楼前”的东四是指东四牌楼到齐化门(今朝阳门),西四是指西四牌楼以南至宣武门,鼓楼前是说从地安门北到鼓楼的街面。那时上述三条街估衣铺林立,皆在自己门前挂货陈列。每日下午由伙计们轮番叫卖,兴旺时前围观的人密密麻麻,有欲购买者一经被伙计发现,立即请进内柜,任其观看挑选。
估衣铺所卖货物,区分起来实际上有三种,一是由估衣局延聘的街道胡同的女工制作的新物件;二是“原来当”,是当铺内清理出来因没人赎而成为死当物品;三是“饬货”,即旧东西经过拆改而翻新的物品,如官衣袍褂改的棉袍,旧衣服改成的坎肩儿等。买主被让进内柜后,伙计热情和蔼异常,无论你是要宽大,仰或瘦小,亦无论是材料好坏,还是款式新旧,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解说,不辞辛苦地换货,连看带比划地展示十数件,让你不好意思不解囊购买。如顾客所要的东西铺中没有,伙计必然让你稍候,说派人到估衣局去取,其实是到隔壁邻家估衣铺去匀。总之,入此铺中,休想轻易逃脱。即使有漏网者由内柜走出,邻家的伙计必然会继续纠缠,使人有留下“买路钱”之感。假如在此铺中空手而出却在彼铺中携物品出来,则此铺的伙计必遭到掌柜的申斥。因饭碗问题所在,伙计们无不尽心竭力地招待主顾。
外城的估衣商人中坐商的以前门外半壁店、过街楼为多,出摊的聚集在天桥东大市一带。其在半壁店者,门前多书“东大院”、“西大院”、“大院子”等字样。每院至少三五家,所售之物大体与内城相同。那出摊的每日赶到市场,打开包袱,总得把所有的货物从头到尾抖落吆喝一遍,再循环住复,锲而不舍。唯此种摊贩说谎最甚。估衣摊售货之价,向系对折八扣,即要价十元,对折为五元,再加八折为四元。这样,其真实价格为四元的货,开口便要十元。如若顾客不买,他必令你还价不可。口中念念有词:“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宁可要跑,不能要少。”若是还价到六七元,他一定不卖,装模作样地将货物收起,以示不够本钱。如买主转身离去,他必再往回叫,仍然乞你添钱,若一定不添,他亦肯卖。然则买主已被骗矣。 卖估友的有个习惯动作,时不时翻开所卖衣物的衣领后面,原来上面写有暗码儿,标明价目。新的衣物则拴一布带,上书暗价。其所以经常查阅,是怕记错价线,赔本赚吆喝。有时甚至得拿过算盘拨拉拨拉方能叫价,对开几折的账算起来也颇不容易。其暗字以“由”、“中”、“人”、“工” 、“大”、“天”、“主”、“井”、“羊”、“非”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代字。之所以如此设计,原因是“由”字出一头,“中”字上下出二头,“人”字有三个头,其余仿此类推。如写的是“中主”二字,即是两元七角。在估衣同业中行话总是以“比”字作语助词,例如“人井比”,就是三元八角,“由大羊比”,是十五元九角。
早年间皮货庄也归入估衣行,伪劣假冒的皮货充斥其中。狗皮兔皮拼凑于狐皮中有之;老羊皮用硝揉白,将毛头打成水花充二羊剪茬的有之;将黑羊皮做出极小极细的麦穗,硬充紫羔皮的有之;更有甚者在光板皮子上能用胶水粘毛欺骗买主,实在恶劣。皮货庄有一种迷信行规,是每年重阳节吃“犒劳”时,清早起床后掌柜和伙计均到院内看天气如何。若是晴天,是日聚餐的费用由铺中柜上出钱:若是阴天,则此笔花销照例由伙计们均摊请掌柜的食饮。据说该行中有谚语称:“九月九晴,一冬冷;九月九阴,一冬温”,故重阳节晴则冬寒皮货必然价昂,生意有望,掌柜请客理所当然;重阳节阴则冬暖,皮货价廉,生意磋跎,掌柜无钱可赚,这顿饭由伙计们自掏腰包也无话可说。其实重阳阴晴与冬天冷暖并无多大关联,以算计人为能事的估衣商人,在过节请客吃饭上也透出算计的心机。
(栏目主持人刘培) (bazaar摘自《工会博览》2001年第15期,大楼东识别、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