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1950年代的相声大师侯宝林
日前一家电视台采访我,要我提供侯宝林笑话。他们拟创办“逗你玩”栏目,要求从头到尾笑声迭起。我顿时哑然。因为在我大脑的印像里,除去舞台上他那幽默智慧的喜剧形象而外,在我和他无话不谈的深层接触中,他的“逗你玩”本领只在物态和行为文化的表层———只在起居饮食、“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的性格和情感的层面。在任何一个群落里他从不“耍活宝”,也不“逗你玩”,他精神和灵魂世界不仅是严肃的,甚而是伤感的。
建国以后,时代赋予了他展示才华的天机。侯宝林的名字几乎成为中国相声的符号。但是,就在他从干校归来“还原为人”的不久———1979年7月,侯宝林“正式宣布息影舞台,专门从事相声研究工作”了。他对我说,这是他个人的“擅自决定”。因为尚未通过领导的批准———他还没有退休,那个时候也不兴退休,像他这样级别的演员也不存在退休。他的这一决定立即引起社会反响,我一时也不太理解。他不是说过“一个演员设若脱离了舞台,他就等于失去了生命从而成为行尸走肉了”吗?
他不是因为忘情曾经在干校田间唱起劳动号子以一解心中的艺术情结而几遭批评吗?他严肃地对我说:他艺术的高峰时期已经过了。他不愿像有的戏曲大师那样为了证明自己的个人魅力,把一个残缺不全老态龙钟的形象留给观众。他说他如今的心力体力都不比从前。他不愿意凭着名声让观众可怜他。他希望留给他们的是他全盛时期的形象。
侯宝林的做法和他“留有余地,恰到好处,宁可不够,不可过头”的人生和艺术哲学是一致的。他始终认为艺术的魅力在于富余———唯富余才能心到神到手到眼到,获取创作和表演的自由。而自由是游刃有余、心随物游意随境迁、随时都升腾着自己的想象联想能力,甚至能穿越罅隙“带着枷锁跳舞”,从而认知天地时空阴阳主客。人云:无自由毋宁死。做人如此,从艺尤其如此。而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这种富余和自由了。他的那些拿手节目如《改行》、《戏剧杂谈》等他有些拿不动了。除去气力不济而外,更主要的是心气不济。当然这是一般人看不出来的,在留给今天的录像里,我们依然感到他的精神焕发和神采飞扬。但他告诉我,那已经是努力勉为其难了。他对我说:“不知怎的就是高兴不起来。”我当时认为,或许是他老了,他已然六十开外了。但他坚持说不,在这之前或尔后,他总是向我提及曾经影响过许多年轻人的英国名著《牛虻》。他说,那位主人公痛苦着身心还要充当马戏团小丑逗人们发笑,这是怎样残酷和无法忍受的践踏及扭曲。我们同时都沉默着。
我联想他当时或许就是被这种情思折磨吧。难道不是吗?“文革”所钩沉的不仅是时代的垃圾,同时还深及几千年的民族劣根性,这或许才是他开心不起来的真正原因。他满怀深情地说:“我现在特别需要严肃,需要自尊,需要在尊严中度过余生。”我理解他并为他的神态所感动。其实我已然察觉了他对那些戏称他“侯宝林儿”的人们,不管是好意还是无知、昵称或谑称,只要“林儿”字一出,他就顿时神情严肃阴沉下来,轻则装作听而不闻,重则面带愠怒。我请他到南开大学作学术报告,其时校长来看望他,谈话间随便提及给学生“来一段”。他马上沉下脸来说:“我是来讲座的,听相声你们可以去剧场买票。”弄得这位校长当场难堪。虽然我知道他绝无别意,但不由自主就是那么反感。他的自尊几乎到了有些过敏的程度。我同情他并深知这自尊是曾经心灵创伤而形成的自我保护。
笑话四则
嘲时事
近今时事颠倒,竟有全非而以为是者,或撰数语以嘲之:京官穷得如此之阔;外官贪得如此之廉;鸦片断得如此之多;私铸禁得如此之广;武官败得如此之胜;大吏私得如此之公。舌锋犀利,造语亦苛。《嘻谈初录》
我独无兄
光绪三年河南大饥,一乡人食其兄,被邻人侦知,控诸官,官讯之。供曰:“实缘饥饿无奈,且兄已垂毙,即我不食,亦必自毙;与其令他人食,尚不如自食,较为合算也。”官拍案曰:“汝尚有兄,若我无兄,又将吃何人耶?”闻者传以为笑。《笑经》
妾名忠孝
一老翁年逾耳顺,犹御女不辍。新买两妾,求先生起一美名。先生说:“一个名忠,一个名孝。”老翁说:“‘忠孝’二字太道学,不甚风雅,请问二字出于何典?”先生说:“《千字文》有之,孝当竭力,忠当尽命。”
轿夫之言
某大人以捐纳致通显。初捐佐杂,既而渐次捐升至道员,俄而得记名,俄而补缺,俄而升官,俄而捐花翎,俄而加头品顶戴,历任至封疆,无非借“孔方”之力为之。一日,新用一轿夫,问其月需工钱若干?轿夫曰:“若专抬大人,便衣出门,则工钱不必计较;若抬大人衣冠拜客,则月需十金也。”大人莫名其妙,姑留之。或问轿夫,便衣与衣冠有何分别?轿夫曰:“渠一身轻骨头,若便衣时,我抬之,轻如无物,故工钱可不计较。若具起衣冠来,他的顶子、翎子、补子、珠子,不知重重叠叠的多少银子,是要我抬一轿子的银子也。重压两肩,如何不要十金一月。”作者:薛宝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