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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纲先生的《野人打猎(论吃)》我听过两个版本,对和张文顺先生的印象比较深。
前半段是综述正宗的吃食,从用料到做法,煎饼果子、蒸了炸,舒缓而又古朴。然而后半截居然说了一个吃人的笑话,让本来听绿豆面煎饼果子分泌出来的唾液很尴尬。这个效果很像一部叫《杀出个黎明》的电影,让人觉得说不去的新奇和不自在。 很多人喜欢研究中国近代的吃人历史,为什么不言而喻,主要是攻击大好形势。
关于吃人,同类相食的历史,也可以补充一些很传统的段子出来。中国的历史是一部杀人和吃人的历史,帝王吃,将军吃,绿林豪杰吃,饥饿的百姓也吃。由于饥荒和战乱,人们互相吞噬,在各国都有,但是能达到中国这样的艺术性的不多,史料记载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吃人是在四十和六十年代。饥民易子而食,乃是舍义取生,而且也因为中国历来没有任何信仰,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做。田连元先生的评书《水浒》,抹掉了梁山好汉嗜血和吃人的章节,当然说这个也不合适,但是我觉得如果谁认为这是原书中该抛弃的“糟粕”就是还没读懂《水浒》,从这个角度说,电视剧《水浒》是一个失败的作品。胡适说过一个清末的将军的自传,由于不懂得作文的奥妙,把什么都写了进去,连饿慌了把俘虏吃了也写了进去,这一段让儒将写,就应该是这样的:“我们连夜召开大会进行发动,进一步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大家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忘记了饥饿忘了干渴忘了粮饷被贪污,自觉克服困难,前仆后继地投入到伟大的反恐事业中来”。另外一个大清国的武将,敌人围城期间把全城的百姓来当军粮,解围之后他出来巡视,路遇一个百姓向他下跪,武将问他原因,百姓说:“我全家都进了你的肚子,现在没地方上坟祭奠,就冲着你的肚子磕个头吧。”
酷刑也是非人的一面。郭德纲先生在《蒸骨三验》中介绍过凌迟。据说,凌迟是一个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读莫言的小说《檀香刑》。清末的康小八算是死于凌迟的最后一位字号人物,他的名人名言是“要劫劫皇纲,要玩玩娘娘”。旧中国外国人特意拍摄凌迟的照片,带回国去当“远东景”,他们光见过教会的那一套,至多被土耳其弯刀所恐吓过,这种漫长的刺激非有几千年的传统来不了。城头变幻大王旗,可是非人的传统却一脉相承,翻开一本通史,充盈的阴谋和杀戮叫人只觉得“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祸灭九族在“史无前例”的年代仍然延续,现在很多人高喊要“取消传统”,不知道这种传统能不能被取消。
这只是两个惊心动魄的点。煎饼果子的传统和四九城的历史,和说也说不完的传闻,都让人喜爱。揭开这个盖子向下望去,是浩瀚的凶暴。我们愿意忘掉那些有辱体面的历史,可能是因为我们不会生疏这些非人性的技能。
当然这不该是相声的题材。(文:贾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