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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三、到前线演出
1979年7月,魏文亮又参加了中央慰问团到了广西,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慰问为保卫祖国而坚守岗位的解放军边防部队。他与孟祥光被分配进了第六分团,从地形上看,这里和1965年慰问过的云南和贵州没什么两样。滴翠群山,风景壮观。“是魏老师、孟老师吧?”见他俩来到驻地,六名官兵站了起来。一位班长说:“昨天听了您二位的相声,真是逗死人。”“晓刚,先让魏老师他们坐下嘛。”说话的是三排长。
“魏老师,你们刚刚到这里,竟能用这里的话来说相声,真不简单。”
是啊,魏文亮每到一地,就很快能了解和学习一些当地语言。在讲究说学逗唱的相声艺术中,学是不可或缺的。学得像,才能说得好,学得像才能用真情感人。没有学过外语的魏文亮,需要用外语时也能上一些。
班长李晓刚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了魏文亮:“喝点水吧,噢,我们大家可爱听相声了。如果……”
李晓刚说到“如果”就不往下说了,也是因为三排长瞪了他一眼。谁不知道魏文亮和孟祥光刚刚一连表演了四个段子,刚刚被官兵们从长时间的掌声与笑声中“放”了出来,别说是累,就是热、渴,也足以让人够戗了。
魏文亮理解李晓刚和三排长的意思,就开了口。不说而是唱,唱的是河南豫剧《朝阳沟》,原来他和孟祥光有个小段叫‘学唱地方戏’,他使上活了。包括豫剧、沪剧、河北梆子、皮影戏、评戏、二人转……他的正唱学谁像谁,他的歪唱笑料十足。还别说李晓刚和四名战士,就是排长也笑得前仰后合。小段说完了,再看孟祥光。往地下一坐,“呼呼”地喘上了大气,魏文亮还砸挂呢:“有没有麸子、糠什么的,得给他喂食了。”
“我是猪呀?”孟祥光还给量活呢!
官兵们又是一阵大笑。
虽然只是短短的接触,可大家还是恋恋不舍,李晓刚把魏文亮他们送出来,口中还不断地说:“还想听你们说相声,真想听。”
“这好办。”魏文亮给了李晓刚一个肯定的答复:“不出三天,我们再来,再给你们说个新的。”
魏文亮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与孟祥光在三天以后又去了李晓刚所在的部队,但是他俩没有见到李晓刚,却在六团驻地旁见到了一座新坟,坟前立着一块不是很正规的木牌,上面写着“李晓刚烈士永垂不朽”。
魏文亮惊讶:李晓刚他牺牲了……他牺牲了,他怎么会牺牲呢……
他与孟祥光足足在坟前站了十分钟。
突然,魏文亮一拉孟祥光:走!孟祥光不解:“走?”
“咱去哪?”
魏文亮没回答,仍在走。他并没有回驻地,而是到了山脚下,这里有开得很茂盛的各种花。他们采摘了两束送到烈士的坟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魏文亮心潮起伏,才几天的工夫啊,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就长眠在这山中了,这怎能叫他俩不落泪?魏文亮回头看见三排长和几名战士就在他们身后,他问:“晓刚是什么时候牺牲的?”
“昨天。”三排长答。“他在牺牲前还说以后要到天津听魏老师说相声,可是现在听不到了。”
“不!他听得到,李晓刚我们现在就给你说,晓刚你听着!”
魏文亮演出无数场,可对着“永垂不朽“的木牌说相声,还是第一次。是脸上挂着泪,心里含着悲说的。说完了,他又问,晓刚,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你一定听到了……
李晓刚这个名字,像雷锋、王杰、欧阳海、刘英俊的名字一样,刻在魏文亮的心中。
魏文亮他们在后来的几天里又继续在前线开始创作新活。本想再创造一个大活,可只是弄了几个小段儿,不是没有创作能力和素材,而是实在没有时间。慰问团的成员们该集体演出时就“倾团”出动,没有集体活动时就都下去个别演出。魏文亮他们哪怕是一个岗哨、一名战士,也要为他们表演,他们为把最好的艺术献给前线官兵真是竭尽了全力。
慰问团的任务就要结束了,几位师首长来到慰问团驻地看望大家。一位师首长特意到了魏文亮身边,对他说:“你们的‘好连长’说得真好。”“首长,谢谢您的鼓励。”
这位师首长端详着魏文亮问:“魏文亮,你还认识我吗?”
魏文亮听了就是一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首长。
“1948年,1979年,已经过了31年……”
魏文亮猛然想了起来:“连长……不,师长,欠债还债;欠‘相声’还‘相声’……”
“你还了,你还了。还的不是《报菜名》,不是《八扇屏》,是《敌寇现行记》,是《好连长》。”师长又笑着说:“31年了,你、我模样全变了,你当年才8岁,过去了31年,怎么还记得我的模样?”
“可是您还记得我……”
“很模糊,一打听,才知道你就是当年的‘小怪物’!”
“首长,对不起,您给我的那条皮带……”
“丢了?还是坏了?”
“没丢也没坏。您不知道那条皮带我爱,我师父也爱。五二年他去世了,那条皮带就……”
“扎在了你师父的身上,让他带走了?好,好。”
魏文亮万万没有想到,当年用“相声换皮带”今天才算“还了债”。孟祥光,还有在旁边的几位慰问团团员,以及师首长们无不为他们今日的重逢而感慨万千。
真是聚散皆是“缘”啊!
慰问团的演出任务已经基本结束,大部分的演员都已回到各自的岗位,可魏文亮与孟祥光与其他演员又赴武汉的一个军医院继续慰问。在这里他们一天要演七八场,哪一场的观众都不过几个人。尽管观众少,他们也十分卖力,想方设法的让治疗的解放军都要笑起来。相声是一种很特殊的艺术形式,观众太少没有氛围,包袱就不一定响,因此演出就容易失败。但是,他们没有失败,因为他们根据实际情况,浓缩了几个段子,调整了包袱。
到了武汉,他们没有离开医院一步,更没有看过武汉长江大桥、黄鹤楼……他们总是在演出、编段子,他俩知道自己是中央慰问团的成员,肩负的担子很重。一天,分团团长叫他俩出去转转,可他俩却钻进了一间病房。
病房里只有一位战士,魏文亮只看见这位解放军的一只眼睛和一张嘴,全身的其它部位都包扎着,一条腿已截了肢。看见他们进来,就露出了一丝微笑,但笑得很勉强,他还轻微地说“请坐”。
“我们是中央慰问团的成员,我叫魏文亮,是相声演员,是来慰问你的……”
魏文亮的话还没有落地,门开了,进来了一位女护士,她在别的病房听过魏文亮的相声,就说:“请二位老师原谅,他不能听相声。”
魏文亮不解,心想,他为什么不能听相声?
“我要听,我最爱听相声。”战士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儿,“二位老师,就给我说一段吧。”
“你不能听。”护士的态度和蔼,“你一笑伤口就疼。”
“我不笑。”
“怎么可能呢?”
“我就想听。”
魏文亮看见了这位战士的一只眼,眼神中充满了一个“盼”字。进了病房当然就得听护士的。护士说得对呀,他俩是来慰问的,是给解放军送欢笑的,哪能给他们增加痛苦?可是又怎么能拒绝这位解放军战士的要求?不说相声,聊聊天也好,“同志,听你的口音,你是山东人吧?”
“嗯,泰安的。”
“好地方。”孟祥光插话,“那有泰山。”
“泰山可真美。”魏文亮问:“你叫什么名字?”
“诸葛健。二位老师,给我说段相声吧”
“噢,”魏文亮打岔,“姓诸葛的不多,你别是诸葛亮的后代吧?”
魏文亮要打岔,可这个岔打的,有点儿包袱的成分。诸葛健听了就笑了。还好,只是很淡很淡的笑,魏文亮很后悔:我怎么在这时还逗?
“二位老师,给我说相声吧,我可想听了。”诸葛健似在恳求。
护士出了个主意:“二位老师,要不你们就给他说一段,可要说段儿不招笑的。”
这句话倒让魏文亮、孟祥光为难了,不招笑的相声还是相声吗?魏文亮想:如果孟祥光会对口词就好了……
“二位老师,如果你们不答应我,那你们就出去吧。”
诸葛健居然下了逐客令。
“好,我们说一段儿。”魏文亮太理解诸葛健此时的心情了,他也希望能多陪诸葛健呆一会儿,这个时候怎么还能拒绝呢?又岂止是魏文亮,护士也给开了绿灯:“要不二位老师就说一段儿吧。”
魏文亮、孟祥光被“逼”到这儿了,就不能不说。他们说了在广西改的那段《反正话》,是含着泪说的。也是因为见诸葛健笑了,笑后就表露出很轻微的痛苦的表情。显然是伤口的疼痛所致。
“谢谢二位老师。”诸葛健重复了一遍,“谢谢二位老师。”
“应该谢谢你。”魏文亮的泪还在流,“你让我们懂得了什么是坚强,什么叫毅力。”
离开了病房,魏文亮、孟祥光再也抑制不住情感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完成了慰问任务,踏上了返津的火车,魏文亮的眼前总是晃动着两个身影:李晓刚、诸葛健,他们无愧是保卫祖国的钢铁战士。给这两位英雄的特殊演出,使魏文亮终生难忘。